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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朱
Yang Zhu

導論

楊朱及楊朱學派,是先秦時期的重要哲學思想,可惜的是保存下來的文獻甚少,斷簡殘編,後人難以窺其全貌。孟子時代,楊朱的思想可稱為當世顯學,「楊朱、墨翟之言盈天下,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」(《孟子・滕文公下》),「楊朱、墨翟,天下之所察也」(《韓非子・六反》)。楊朱沒有著作傳世,但相關的生平事蹟與言論主張在《莊子》《孟子》《荀子》《呂氏春秋》《淮南子》等書中仍有零星的記載,內容也相當一致,持論主要以「為我」、「貴己」、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等說法為特色,一般被視為早期道家哲學思想的重要代表。

  現存的《列子》一書,是東晉時期玄學家張湛整理校注的版本,其中的〈楊朱篇〉,保存了相當多有關楊朱及其後學的思想言行的紀錄。但是《列子》一書的時代真偽與內容價值一直備受質疑,對於《列子》的真偽考辨更是學界爭執不下的重大問題,而〈楊朱篇〉往往被視為魏晉時代的偽作。由於〈楊朱篇〉中部分的思想有追求放蕩縱欲的頹廢傾向,楊朱與〈楊朱篇〉的關係,是探討楊朱哲學思想必須釐清的問題。

 

上線日期:2021 年 06 月 14 日

引用資訊:周大興 (2021)。〈楊朱〉,《華文哲學百科》(2021 版本),王一奇(編)。URL=http://mephilosophy.ccu.edu.tw/entry.php?entry_name=楊朱。

 

 

目次

1. 楊朱的生平時代

2. 先秦文獻中的楊朱思想

2.1 不拔一毛的楊朱
2.2 高貴的楊朱

3.《列子》書中的〈楊朱篇〉

3.1 全性保真、不以物累形的傳統
3.2 頹廢放任的傾向
3.3 對自私貪厭的批評

4. 小結

 

 

內文

1. 楊朱的生平時代

楊朱的生平時代,僅從先秦古籍中的零星記載很難斷得明白,大約生活在墨子後,孟子前,在西元前 450 至 370 之間(門啟明,1971: 292)。依照《列子・楊朱篇》所載,楊朱曾與墨子弟子禽滑釐對答,則楊朱約當西元前 414 至 334 之間(陳此生,1971: 16)。《莊子・應帝王》及外雜篇中的陽子居,或即為楊朱。只是不同的學者,也呈顯不同的看法。歷來關於楊朱與陽子居的關係,有認為楊朱即陽子居(陸德明)、楊朱非陽子居(李頤),或者抱持懷疑態度(張湛)三種說法(高亨,1971: 238-239)。另外也有學者主張楊朱即是莊周,理由是古音「莊」與「楊」、「周」與「朱」相近(前者疊韻,後者雙聲),而楊朱「貴己」「為我」等等的主張在《莊子》書中隨處可見(蔡元培,1971: 139-140)。然而,莊子與楊朱的主張雖有近似的地方(如全性保真),但莊子更根本的主張,如泯絕彼我、「至人無己」、「齊物」等等說法,卻無法歸之於楊朱,況且,《莊子》書中就有幾處批評楊朱(楊、墨)的地方(唐鉞,1971: 158─160;門啟明: 1971: 282-287)。如果說楊朱與莊周不應劃上等號,走的更進一步,就是主張楊朱之學(楊朱學派)自成一家,不是道家(高亨,1971: 229-260)。

 

 

2. 先秦文獻中的楊朱思想

2.1 不拔一毛的楊朱

先秦諸子文獻中論及楊朱及其思想要旨的,主要有下列幾條:

楊子取為我,拔一毛而利天下,不為也。(《孟子・盡心上》)

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,天下之言,不歸楊則歸墨。楊氏為我,是無君也。墨子兼愛,是無父也。無父無君,是禽獸也。……楊墨之道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,是邪說誣民,充塞仁義也。仁義充塞,則率獸食人,人將相食。(《孟子・滕文公下》)

楊朱、墨翟,天下之所察也。(《韓非子・六反》)

老耽貴柔,……子列子貴虛,……陽生貴己。(《呂氏春秋・不二》)

兼愛尚賢,右鬼非命,墨子之所立也,而楊子非之。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,楊子之所立也,而孟子非之。(《淮南子‧氾論訓》)

這些記載,是學界一般公認較可靠的材料。楊朱的思想,一言以蔽之,可以「為我」一詞來概括,正如孟子所說的「楊子取為我」。而「為我」的出發點重在「貴己」,其基本內容是「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」(《孟子》),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(《淮南子》)。

  除了今本《列子》的〈楊朱篇〉之外,從先秦文獻中的記載看來,楊朱並未主張「極端的快樂主義」(馮友蘭,1993: 168),先秦時期也尚未有人把楊朱哲學與縱欲、頹廢的思想聯繫在一起(唐鉞,1971: 225-226)。至於明明白白地把楊朱與「禽獸」擺置一塊的,則要從《孟子》開始。事實上,一般的禽獸也無所謂縱欲或頹廢的問題可言,孟子說楊朱「是禽獸也」,並非指「縱欲」「頹廢」的禽獸,而是就楊朱的「為我」,「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」的思想屬性而言。孟子認為楊朱的「為我」主張乃是「無君」的思想。其意義就在批評楊朱否定了君臣關係,就如同孔子對於當時的隱士的批評:「欲潔其身而亂大倫」(《論語・微子》,子路之語)。楊朱墨翟之言有可能導致「無父無君」的後果,長幼之節與君臣之義的政治倫理原則都會崩毀,這對於儒家孔子的仁義之道將是嚴重的挑戰。

  嚴格說來,如果只是單純的主張「為我」、或是追求自私自利的行為,其實與「率獸食人」的禽獸也扯不上關係;而即使出於一己之私的考慮,進一步乃至於損人而利己,也未必要以縱欲放肆為目的(或手段),也有可能是一個小心謹慎、計算精明的吝嗇鬼。果真如此,這是一個凡事只考量追求一己的自利 (self-interest)、或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我主義者 (egotism)。但這樣的自利說法(主張),弔詭的是,如果人人確實都只追求「貴己」、「為我」的考量,到頭來不免損人、兼且受損而不利己。換言之,除非只做不說,保持緘默,否則,作為一種持論的主張,既是戰國時期「盈天下」、「天下之所察也」的言論,與儒、墨鼎足而三,又積極地與墨家兼愛、尚賢的學說相爭論(《淮南子》),這樣明顯具有公開宣揚的公共性 (publicity) 的言論,恐怕並不符合「貴己」的要求。

  根據孟子的說法:「楊子取為我,拔一毛而利天下,不為也」、「楊氏為我,是無君也」,而《淮南子》的引述則是說: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,楊子之所立也。」如果這些都是楊朱的主張,一個採取「為我」、「不拔一毛」的利己主義者,如何能夠與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的立論相結合?一個合理的說法是,「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」乃是孟子對於論敵楊朱的解釋或批評(馮友蘭,1993: 170),而不是有關楊朱思想的全面引述。楊朱的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之說,還可以參考另一段《韓非子.顯學篇》中的記載:

今有人於此,義不入危城,不處軍旅,不以天下大利,易其脛一毛。世主必從而禮之,貴其智而高其行,以為輕物重生之士也。

輕物重生的智慧言行,也就是「不以物累形」,不讓外物欲望的執著損累一己性命本真的保全。如果只是不拔一毛,也有可能貪心不足、欲求無厭,反而重物輕生,唯有進一步「不以天下大利,易其脛一毛」才當得上「輕物重生」,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的稱號。換言之,楊朱的「為我」應該要從兩方面來看,明白的講,就是:

只要楊朱肯拔他身上一根毛,他就可以享受世界上最大的利益,這樣,他還是不幹。

只要楊朱肯拔他身上一根毛,全世界就可以都受到利益,這樣,他還是不幹[1]

這兩方面的說法,看似兩個極端,卻也缺一不可。楊朱「以天下大利,易其脛一毛」的行為還是不幹,針對的就是墨子摩頂放踵「利天下為之」(《孟子・盡心上》)的兼愛思想。在中國哲學史上,楊朱「為我」或「貴己」學說的出現,作為「個人極端擴張的理論」,乃是墨子功利論的對立學說(侯外廬,1992: 340)。而「為我」或「貴己」的言論,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利己主義者,其「不拔一毛」的主張,若要能成為普遍化的原則而為人們所共行的話,則人人不拔一毛,勢必也不能取別人一毛。前者不拔 (egotism),後者不取 (egoism)。換言之,他必須成為一個開明、理性,原則的利己主義者。然而,即使說楊朱是「利己」主義者,也不能視為西方倫理學中的「功利主義」(utilitarianism)。楊朱為我,不會以一毛交易而求有利天下,其學說正和追求「興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」(《墨子・兼愛》)的墨子功利思想相反,如果說,墨子注重「群體」,近於社會主義 (socialism),楊朱則獨重「個體」,屬於個人主義 (individualism)。(門啟明,1971: 296)

  楊朱的「利」己,出發點在於「為我」的立場,其實質的主張乃是「貴己」、以己為「貴」。而一己之所以可貴,並非追求個人(以及所有人)生活的幸福享樂(不以天下大利,易其脛一毛,輕物重生);甚至,「重生」之可貴,也不是追求生命的長久,其中仍有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的限制。

  從西方倫理學的觀點看,「不拔一毛」與「不取一毛」,也關涉到對自己、與對他人的不完全義務 (unvollkommene Pflicht) 的問題。康德 (I. Kant) 在《道德底形上學之基礎》一書中曾經舉例(例三、例四)說明。[2]

  一,對於自己的不完全義務(對自己的偶然的有功績的義務):一個不思上進而只是貪圖享樂之人,「他覺得自己處於舒適的環境中,寧可沉湎於享樂,也不願努力擴展且改進其幸運的自然禀賦。」這一消極「荒廢天賦」的格律,一言以蔽之,用於享受,並且「一心只將其生命用於閒蕩、歡娛、繁殖」(就像太平洋中的居民),如果人人如此,這在自然界仍能成為「一種普遍法則而存在」。[3]這在不取一毛的人來說,似乎也頗符合後人對於楊朱(〈楊朱篇〉)的見解,寧可耽於享樂,也不願積極成就作為,完善自己的天賦。楊朱的為我、貴己,「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脛一毛」,往往被後人理解為只貪圖生活上的逸樂、不思上進,流於頹廢與縱欲。

  二、對於他人的不完全(有功績)義務:一個自掃門前雪的不拔之人,他想,這與我何干,「但願每個人如上天之所欲,或者如他之所能自求,而享有幸福;我不會剝奪他任何東西,甚至也不會嫉妒他;但是對於他的福祉或者他在急難中所需的協助,我不願有所貢獻。」人人冷眼旁觀,自求多福,這一想法如果成為普遍的自然法則,「人類誠然能夠存在得非常好,而且無疑猶勝於另一種情形:每個人均空談同情和仁愛,甚至偶而盡力履行這類德行。」[4]這樣的原則普遍化,表面上看就如同楊朱的「為我」主張,「拔一毛而利天下,不為也」。後人把楊朱的思想見解,理解為貴己及放縱情欲兩點,而這兩點在現實上也往往關聯在一起,即不肯幫助他人的人,也會不思上進,不願積極努力發揮自己的天賦才能。

  楊朱輕物重生,以為我、一己的生命為貴的主張,也就是說,以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為必要條件的主張,也符合今本《列子》〈楊朱篇〉中對於楊朱的描述:

楊朱曰: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,舍國而隱耕。大禹不以一身自利,一體偏枯。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,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。人人不損一毫,人人不利天下,天下治矣。(十一)

所謂的「為我」,乃是「不與」也「不取」。換言之,楊朱的為我,或所謂的「不拔」,要以「不取」為前提;「不拔一毛」乃以「不以物累形」為其必要條件,否則,不拔一毛,而欲取天下之毛,就不符合全性保真、不以物(天下大利)累(易)形(一毛)的說法了。這是一個嚴謹而徹底的貴己、為我的獨身主義者,「人人不損一毫,人人不利天下,天下治矣。」若說是利己主義,也是原則的、普遍的利己主義(universalistic egoism),而不是出於自私僅僅關心一己的利害得失(A. C. Graham,2003: 74);這在倫理學上,也可以是一個開明而理性的,具有良好品行道德者。這裡的良好品行或道德,未必是儒家意義下的仁義道德,但可說是道家全性保真意義下的「莫之命而常自然」的道德(《老子》五一章)。這樣的言論可以充盈天下,必然有它值得「貴其智而高其行」之處。可以合理的推想,這樣一個「輕物重生」、潔身自愛的貴己主張,才是孟子批評楊朱為「禽獸」的理由。

 

2.2 高貴的楊朱

楊朱的為我、貴己,不拔一毛的說法,雖然被孟子視若禽獸,但此一思想,確實可以代表道家哲學中的一個典型。《論語》中孔子周遊列國之時,就遇見不少這類型的人物,如長沮、桀溺,荷蓧丈人、楚狂接輿等人;即使在孔子感嘆道之不行,而欲乘桴浮於海時,也未嘗沒有此一心境。唐君毅對於楊朱這種貴其智而高其行的「自潔其身」、「自澄清」的為我主張,有一深刻的闡釋(唐君毅,1986: 265-266):

《列子‧楊朱篇》載,楊子嘗謂「人人不損一毫,人人不利天下,則天下治矣」。此義不難解。因人人欲利天下而入世,人即可自染於污濁,亦可自本一污濁之心,而以利天下為名。世之名曰利天下,而實出自其一人之貪欲野心者多矣。此人之名曰利天下之行愈多,而天下亦愈污濁,……故人人不利天下,即所以治天下。……凡道家言不利天下,即所以利天下,蓋皆涵具此義。而此義亦實一切言利天下者之所不可不知,而其中有一顛撲不破之真理在者也。楊朱之言為我,其說之行於天下,蓋亦當持有此一理由。

謂我之不利天下,以天下之未嘗利我而嘗害我,此一般人之不肯利天下之理由也。……若乎既有感於人與我之名曰利天下之行,實包藏禍心,適足以害天下;遂更不以利天下為名,而與人共勉於不利天下,使天下實少受其害,即使天下蒙大利。則為一更高級之理由。人亦唯有對此高級之理由,信之而不疑;然後於其不利天下之行,更無所愧慊於心,而其為此不利天下之說,乃可更為人之所奉行,而皆無愧慊。

這裡區分了一般人之所以不肯利天下的自利利己主義的理由,以及「與人共勉於不利天下,乃可更為人之所奉行」的更高級的理由。唐君毅深入分析了「凡道家言不利天下,即所以利天下」的顛撲不破之理由,「不利天下」作為一種持論的主張,而且與人人「共勉於不利天下」,楊朱學說之所以風行於天下,其背後的原因可說寓義深廣。不利天下,反能使天下少受其害,使天下蒙受大利,這即是所謂的「不利之利」,一方面隱含了對於天下之人以利為名、實則包藏禍心的污濁行徑的批判,可說是道家「大道廢有仁義」的批判精神的表現。例如,這裡的「不利」說法,宋代的范致虛在所著的《列子解》中即指出:「殆亦有意矯天下之弊而然耶?」(蕭登福,2009: 659)另一方面,「不利」之所以為「利」,並非單純對於利的否定,而是透過「正言若反」的方式,「從作用層上來否定」,許多人往往藉著利天下之名號來滿足自己的私欲,甚至懷抱一己的偏見,強迫天下之人順從。因此,唯有拆穿世間以利為名的假象,真正的天下之利的目的方有可能實現(牟宗三,1983: 133)。楊朱這一為我、自潔其身,以不利為利的思想,必然有其「貴其智而高其行」的價值所在,正因如此,孟子才如此重視,唯恐楊朱之道不息,則「孔子之道不著」。孟子視楊朱為禽獸,並非楊朱真有什麼縱欲荒唐的行徑(顧實,1971: 101),剛好相反,正因為楊朱的言行太過於自潔高清,與儒家的仁義之道衝突,這是孟子念茲在茲的「人禽之辨」:

孟子曰: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,幾希。(〈離婁下〉)

口之於味也,目之於色也,耳之於聲也,鼻之於臭也,四肢之於安佚也,性也,有命焉,君子不謂性也。(〈盡心下〉)

人之有道也,飽食、煖衣,逸居而無教,則近於禽獸。(〈滕文公上〉)

孟子的人禽之別,不在於縱欲與否,而在於有無仁義禮智根於心,是否本諸孔子儒家的仁義之道,唯其如此,方能見得人性之可貴、人格的尊嚴。否則,飽食終日,逸居而無教,也只是未開化的禽獸而已。楊朱的為我主張,在孟子看來,有害儒家仁義之道,「無父無君,則人道滅絕,是亦禽獸而已。」[5]換言之,所謂的「禽獸」,平實而論,乃指孔子所感慨的「鳥獸不可與同群,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」(《論語‧微子》)的歸類而言。

 

 

3.《列子》書中的〈楊朱篇〉

先秦楊朱的哲學思想保存下來的不多,反而是今本的《列子》書中有〈楊朱篇〉,記載了相當多的楊朱思想言行。但《列子》一書的真偽與價值備受爭議,而〈楊朱篇〉中的內容也很複雜,不同的學者各有所見,各取所需,持論南轅北轍。例如,有人主張,〈楊朱篇〉裡所引的「為我」之說,即是先秦真實的史料(門啟明,1971: 272),〈楊朱篇〉足以代表楊朱的學說(陳此生,1971: 12);持反論者,則將〈楊朱篇〉視為「偽〈楊朱篇〉」(顧實,1971: 146),是魏晉之際好事之徒的偽作(陳旦,1971: 66)。

  現行的《列子‧楊朱篇》共一七節,[6]組成的來源與內容頗為複雜,這尚不包括《列子》〈黃帝〉、〈說符〉等其他篇章中有關楊朱的言論。無論如何,如果我們仔細的考察〈楊朱篇〉的整體全貌,就不能不審慎的檢視各種論述,以及類似頹廢、縱欲的「禽獸」言行在〈楊朱篇〉中的比重、定位與評價。這一問題,許多學者也有所處理。例如,嚴靈峰的新編《楊朱》一書,便將《楊朱篇》的著作區分為「內」、「外」、「雜」篇,其中屬於「耽慾」(八)與「放逸」(七)二節,列在雜篇;至於「肆情於傾宮,縱欲於長夜」、崇桀紂抑堯舜一節(十二),認為其重點在闡明「實者,固非名之所與也」的主張,故取題「去名」,列在內篇(嚴靈峰,1971: 1-27)。日本學者山口義男也認為〈楊朱篇〉的思想可以歸納為「去名」、「樂生」、「兼利」與「安命」四者(山口義男,1976: 524-534)。馬達則將〈楊朱篇〉的內容分為五類,認為真正主張縱情享樂的有兩章(七、八),雖不完全符合楊朱的思想,但可以視為「楊朱學派走的極端享樂主義的一個流派」。[7]

  基本上,〈楊朱篇〉中具有頹廢(三,十)或放蕩縱欲(七、八、九)傾向的言論,仍佔少數;再說,其中的激烈用語,究竟是正論還是反諷,也還有待思量。關於此點,東晉的張湛在注解《列子》時就針對〈楊朱篇〉中主張「為欲盡一生之歡,窮當年之樂」等說法,提出了解釋:

此一篇辭義太逕挺抑抗,不似君子之音氣。然其旨欲去自拘束者之累,故有過逸之言耳。

唐代的盧重玄於《列子解》中也明白點出了〈楊朱篇〉正言若反的用意:

夫君子殉名,小人殉利。唯名與利,皆情之所溺,俗人所爭焉。故體道之人也,為善不近名,不趨俗人之所競;為惡不近刑,不行俗人之所非。違道以求名,溺情以從欲,……此言似反,學者多疑。然則〈楊朱〉之篇亦何殊於〈盜跖〉也。

以下,摘錄〈楊朱篇〉中部分章節,略做介紹。

 

3.1 全性保真、不以物累形的傳統

楊朱曰:百年,壽之大齊。得百年者,千無一焉。設有一者,孩抱以逮昏老,幾居其半矣。夜眠之所弭,晝覺之所遺,又幾居其半矣。疾病哀苦,亡失憂懼,又幾居其半矣。量十數年之中,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慮者,亦亡一時之中爾。則人之生也奚為哉?奚樂哉?為美厚爾,為聲色爾。而美厚復不可常厭足,聲色不可常翫聞,乃復為刑賞之所禁勸,名法之所進退。遑遑爾競一時之虛譽,規死後之餘榮;偊偊爾順耳目之觀聽,惜身意之是非,徒失當年之至樂,不能自肆於一時。重囚累梏,何以異哉?太古之人,知生之暫來,知死之暫往。故從心而動,不違自然所好,當身之娛非所去也,故不為名所勸;從性而遊,不逆萬物所好,死後之名非所取也,故不為刑所及。名譽先後,年命多少,非所量也。(二)

本章的主旨在《莊子・盜跖》中也有反映。[8]人生不滿百年,能夠得享高壽的少之又少。一生之中扣除孩提昏老,已去一半,夜眠晝覺、疾病哀苦,其中浪費消逝憂懼的日子,又復過半。究竟人生何為?人生之所為所樂,目的不過美食華服五光十色的滿足,這裡將刑賞之虛譽(名)與耳目視聽之至樂(實)對比,追求「當身之娛」、「當年之至樂」。本章立基於人生生命「生之暫來,死之暫往」的生死觀點,進而在養生的實踐上,明白地補上了人生當下當身、當年所追求的聲色美味的快樂。這篇文字明顯「太露筋骨」(林希逸,2009: 624),近乎是快樂主義 (hedonism) 的主張,只不過,美食厚衣聲光美色的滿足總是短暫的,「不可常厭足」,[9]因此,本章雖然是以美厚聲色定義人生的所為所樂作為開場,但其中蘊含了對於名教禮法世界競逐於虛譽餘榮的批判,最後則以「從心而動,不違自然所好;從性而遊,不逆萬物所好」作為人生快樂的準則,這是推演《莊子・養生主》「為善无近名,為惡无近刑」的養生宗旨(張湛《注》)。前半章雖然以「美厚」「聲色」作為人生之快樂追求,所謂的「當年之至樂」「自肆於一時」,這裡的「至樂」著重於當下,尚未能達到《莊子・至樂》中「至樂活身,唯無為幾存」「至樂無樂」的無為自然的超越,但畢竟仍然以「不違」(自然之真)「不逆」(萬物之性)為標準,保有道家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的性命傳統。

楊朱曰:生民之不得休息,為四事故:一為壽,二為名,三為位,四為貨。有此四者,畏鬼,畏人,畏威,畏刑。此謂之遁民也,可殺可活,制命在外。不逆命,何羨壽?不矜貴,何羨名?不要勢,何羨位?不貪富,何羨貨?此之謂順民也,天下無對,制命在內。(十六)

一般人為了年命、名譽、地位、財富四者,苦苦追求不得休息。為了這四事因而畏懼鬼責、人非、威權、刑罰,這樣的人遁天倍情,違逆自然,生殺主宰的大權受外在命運的控制。唯有超越壽名位貨的欲求執著,無所矜貴,無所貪羨,才能夠真正的「天下無對」,自我真宰。這裡的無對於天下的自我作主(控制命運),可以說是「獨出獨入,獨往獨來」的「獨有」之人(江遹,2009: 683),進一步體現了楊朱為我、貴己的思想。

 

3.2 頹廢放任的傾向

孟孫陽問楊朱曰:「有人於此,貴生愛身,以蘄不死,可乎?」曰:「理無不死。」「以蘄久生,可乎?」曰:「理無久生。生非貴之所能存,身非愛之所能厚。且久生奚為?……百年猶厭其多,況久生之苦也乎?」孟孫陽曰:「若然,速亡愈於久生;則踐鋒刃,入湯火,得所志矣。」楊子曰:「不然。既生,則廢而任之,究其所欲,以俟於死。將死,則廢而任之,究其所之,以放於盡。無不廢,無不任,何遽遲速於其閒乎?」(十)

楊朱的弟子孟孫陽問:貴生愛身而追求不死,是否可能?楊朱認為:人無不死之理,何必追求生命的長久,更何況,「百年猶厭其多,況久生之苦」。但人不必追求長生,也不必刻意追求速亡,這裡提出了面對性命「廢而任之」的「無不廢,無不任」的原則。這是消極而放任的態度,「究其所欲」以等待死亡,後人多視為〈楊朱篇〉中的頹廢思想,而明顯不同於先秦楊朱的思想。所謂「無不廢,無不任」的態度,這裡的「究其所欲」,是否必然走向縱欲肆情的地步?一方面,既有消極的「百年猶厭其多」的頹廢(無不廢),這形成了對於放縱肆欲之行的限制;另一方面也具有積極的安時處順、哀樂不入的超越(無不任)。對此,歷來的《列子》注家亦多能點出其中之要義。[10]

楊朱曰:萬物所異者生也,所同者死也。生則有賢愚貴賤,是所異也;死則有臭腐消滅,是所同也。雖然,賢愚貴賤,非所能也,臭腐消滅,亦非所能也。故生非所生,死非所死,賢非所賢,愚非所愚,貴非所貴,賤非所賤。然而萬物齊生齊死,齊賢齊愚,齊貴齊賤。十年亦死,百年亦死,仁聖亦死,凶愚亦死。生則堯舜,死則腐骨;生則桀紂,死則腐骨。腐骨一矣,孰知其異?且趣當生,奚遑死後?(三)

這是〈楊朱篇〉中著名而為人所詬病的一章。「且趣當生,奚遑死後」的說法,可以參考第二章中「從心而動,不違自然所好,當身之娛非所去也,故不為名所勸;從性而遊,不逆萬物所好,死後之名非所取也,故不為刑所及」,其中的精神,原本是從萬物齊同的角度,超越審視生死、賢愚、貴賤的差別,而堯舜與桀紂則是「仁聖」與「凶愚」二者的極端差異,生時的賢愚貴賤(一時之虛譽,以及死後之餘榮),在同歸於死的前提下,「腐骨一矣,孰知其異?」本章獨立來看,「賢愚貴賤,非所能也,……」一段,頗有命定論的思想;而「且趣當生,奚遑死後」的說法雖未必有如下一章(十二)的淪於肆情縱欲的流弊,但卻透露了濃厚的懷疑論、虛無主義的色彩。

楊朱曰:天下之美,歸之舜禹周孔,天下之惡,歸之桀紂。然而,舜耕於河陽,陶於雷澤,四體不得暫安,口腹不得美厚;父母之所不愛,弟妹之所不親。……戚戚然以至於死,此天人之窮毒者也。……禹篡業事讎,惟荒土功,子產不字,過門不入;身體偏枯,手足胼胝。……戚戚然以至於死,此天人之憂苦者也。武王既終,成王幼弱,周公攝天子之政。……誅兄放弟,僅免其身,戚戚然以至於死,此天人之危懼者也。孔子明帝王之道,應時君之聘,……窮於商周,圍於陳蔡,受屈於季氏,見辱於陽虎,戚戚然以至於死,此天民之遑遽者也。凡彼四聖者,生無一日之歡,死有萬世之名。名者,固非實之所取也,雖稱之弗知,雖賞之不知,與株塊無以異矣。桀藉累世之資,居南面之尊,智足以距群下,威足以震海內;恣耳目之所娛,窮意慮之所為,熙熙然以至於死,此天民之逸蕩者也。紂亦藉累世之資,居南面之尊,威無不行,志無不從;肆情於傾宮,縱欲於長夜;不以禮義自苦,熙熙然以至於誅。此天民之放縱者也。彼二凶也,生有從欲之歡,死被愚暴之名。實者,固非名之所與也,雖毀之不知,雖(稱)〔罰〕之弗知,此與株塊奚以異矣。彼四聖雖美之所歸,苦以至終,同歸於死矣;彼二凶雖惡之所歸,樂以至終,亦同歸於死矣。(十二)

文中透過堯舜周孔(四聖)與桀紂(二凶)的對照,前者集天下之美,後者歸天下之惡。然而,聖人是「戚戚然」以至於死,「生無一日之歡,死有萬世之名」,暴君卻是「熙熙然」以至於死,「生有從欲之歡,死被愚暴之名」。同歸於死矣,暴露的則是「名者,固非實之所取也」與「實者,固非名之所與也」二者間德、福不一致的矛盾。然而,本章中透過「藉累世之資,居南面之尊」的桀紂的角色,做了「恣耳目之所娛,窮意慮之所為」「肆情於傾宮,縱欲於長夜」的露骨解釋;聖人們終苦一生,而桀紂卻是「樂以至終」,屬於「天民之放縱者」「天民之逸蕩者」。從傳統政治思想的角度而言,這可說是「推肆欲之論以及於君主,竟至崇桀紂以抑堯舜。非常異義,曠古未有」的言論(蕭公權,1985: 386)。

  不過,這一非常異義曠古未有之言論的主調應在於「同歸於死」,亦即,其中的激烈言論不在於推崇縱欲或享樂,而是從道家「與其譽堯而非桀,不如兩忘而化其道」(《莊子・應帝王》)的超越精神出發,直轉急下,充分顯露對於人間世的根本失望。也就是說,從究極的觀點(同歸於死)看,這裡要彰顯的應該是「苦以至終」與「樂以至終」二者之間的無差別,而不是強調後者(樂以至終)對於前者(苦以至終)的優越。倘若再加上第十章中「理無不死,理無久生」、「且久生奚為?百年猶厭其多,況久生之苦也乎?」的小前提,則「肆情於傾宮,縱欲於長夜」的放肆之行,在「廢而任之,無不廢、無不任」的限制之下,也並非單純推肆欲之論以追求所謂的天民之「逸蕩者」「放縱者」而已。

 

3.3 對自私貪厭的批評

〈楊朱篇〉中除了上述頹廢放任傾向等言論之外,也有藉楊朱之口,針對放縱肆情等等言論的批判,例如:

楊朱曰:人肖天地之類,懷五常之性,有生之最靈者也。人者,爪牙不足以供守衛,肌膚不足以自捍禦,趨走不足以從利逃害,無毛羽以禦寒暑,必將資物以養性,任智而不恃力。故智之所貴,存我為貴;力之所賤,侵物為賤。然身非我有也,既生,不得不全之;物非我有也,既有,不得而去之。身固生之主,物亦養之主。雖全生,不可有其身;雖不去物,不可有其物。有其物,有其身,是橫私天下之身,橫私天下之物。……公天下之身,公天下之物,其唯至人矣。此之謂至至者也。(十五)

和〈楊朱篇〉的其他篇章相比,本章特別將人類之「性」定位為「五常之性」,這與縱情於自然生理之欲望的情性不同,看似「西漢人的口氣」,屬於道德理性的規範,也可以說,這是「對縱欲主義的否定」(徐復觀,1984: 430)。但無論如何,此篇仍然建基於楊朱的為我思想,而其中「雖全生,不可有其身;雖不去物,不可有其物」的說法,與老莊「全性保真」追求自然之性的養生說法,也是一致的。

楊朱曰:豐屋、美服,厚味、姣色,有此四者,何求於外?有此而求外者,無厭之性。無厭之性,陰陽之蠹也。……安上不由於忠,而忠名滅焉;利物不由於義,而義名絕焉。君臣皆安,物我兼利,古之道也。鬻子曰:「去名者無憂」,老子曰:「名者實之賓」,而悠悠者趨名不已。名固不可去,名固不可賓邪?……名胡可去?名胡可賓?但惡夫守名而累實。守名而累實,將恤危亡之不救,豈徒逸樂憂苦之間哉?(十七)

本篇是〈楊朱篇〉的最終一章,這裡不但對於「無厭之性」的縱欲貪求有所修正,也將本篇中非常異義曠古未有之論的主旨拉回道家傳統中「大道廢,有仁義」、「絕仁棄義」的主軸,因此,「滅忠絕義」的去名手段,反而是為了成全「君臣皆安,物我兼利」的理想,至於結尾「但惡夫守名而累實,……豈徒逸樂憂苦之間哉?」的一段話,也明明白白點出了本篇中許多非常異議可怪之論,重點當放在「但惡夫守名而累實」的批判,至於人生是否「戚戚然」或「熙熙然」,在逸樂與憂苦之間的比重反而並非算計的重點了。

 

 

4. 小結

從先秦典籍記載的楊朱思想看來,為我、貴己,不拔一毛的個人主義的思想特色頗為明顯,而其中則有道家傳統「全性保真,不以物累形」,追求本真自然的性命價值的實現。一般而言,道家和儒家不同,缺乏歷時傳統的縱貫意識,又對當世文化具有批判超越的精神,因此,楊朱思想的曇花一現,從孟子時代的顯學,到後世的默默無聞(《莊子.天下篇》及《荀子・非十二子》都未提到楊朱或楊朱學派),似乎也不令人意外。楊朱之學說,看似前無源、後無流,但仍然可以視為道家之初起(馮友蘭,1993: 171),或者道家之起原的原始型態(唐君毅,1986: 262)。

  現存有關先秦楊朱的哲學思想保存下來的不多,對照今本的《列子》書中有〈楊朱篇〉,則記載了相當多的楊朱思想言行。由於《列子》一書的真偽與價值備受爭議,而〈楊朱篇〉中的內容也很複雜,不同的學者各有所見,各取所需,對於楊朱與〈楊朱篇〉的理解與詮釋形成各家爭鳴的境域。

 

 


[1] 馮友蘭:《中國哲學史新編》第一冊(北京:人民出版社,1992年),頁244。

[2] 康德列舉了四個著名的例子探討對自己的完全義務(不可自殺)、對他人的完全義務(不可說謊)、對自己的不完全義務(發展天賦)、對他人的不完全義務(救助他人)的四種型態。詳細討論,見康德(I.Kant)著、李明輝譯:《道德底形上學之基礎》(臺北:聯經出版事業公司,1990年),頁45-46、54-55。

[3] 同註2,頁45。康德認為,荒廢天賦或許能與作為目的自身的「人」之保存相容,但無法與「人」具有促進達到更大圓滿性的目的相容。(頁54)

[4] 同註2,頁46。康德認為,如果人不盡其所能去促進促進他人底目的,仍然只是消極地、而非積極地與作為目的自身的「人」相協調。(頁55)

[5] 朱熹:《孟子集注》卷六〈滕文公下〉「無父無君,是禽獸也」注,見《四書章句集注》(北京:中華書局,2005年),頁91。

[6] 學界常用版本楊伯峻的《列子集釋》,將〈楊朱篇〉分為十六節,其中第六節「楊朱曰:古語有之」與「晏平仲問養生於管夷吾」合為一節,不少學者認為應予區別,分為十七節。參見莊萬壽:《新譯列子讀本》(臺北:三民書局,1989年),頁222。蕭登福:《列子古注今譯》(臺北:新文豐出版公司,2009年),頁632。

[7] 馬達:《列子真偽考辨》(北京:北京出版社,2000年),頁362-365。作者在書中將〈楊朱篇〉17章細分為五類:一,符合或比較符合楊朱的思想;二,主張縱情盡欲窮歡的;三,反對無厭之性,主張物我兼利;四,稱許樂善好施,讚揚「公天下身,公天下之物」;五,其他;可供參考。

[8] 《莊子・盜跖》:「人之情目欲視色,耳欲聽聲,口欲察味,志氣欲盈。人上壽百歲,中壽八十,下壽六十,除病瘦、死喪、憂患,其中開口而笑者,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。天與地無窮,人死者有時,操有時之具而託於無窮之閒,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。不能說其志意,養其壽命者,皆非通道者也。」

[9] 這裡所謂的短暫、不可滿足,除了事實的描述義,也有對於感官快樂經驗「一時」「當下」的暫來暫往的理解。

[10] 例如,宋徽宗《義解》:「唯既生則廢而任之,究其所欲以俟於死,則無傷生之患。將死則廢而任之,究其所之以放於盡,則無惡死之患。可以生而生,可以死而死。生死無變於己,此之謂達。」范致虛《列子解》:「無不廢,無不任,安時處順,盡其所受於天者,豈遽遲速於其間哉?」林希逸《口義》:「廢,無心也。廢吾心思而聽其自然,故曰廢而任之。能盡此念,雖廢與任,且無之矣,又何暇計其間遲速乎?」引自蕭登福:《列子古注今譯》(臺北:新文豐出版公司,2009年),頁655-656。

 

 

作者資訊

周大興
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副研究員
ctahsing@gate.sinica.edu.tw

 

上線日期:2021 年 06 月 14 日

引用資訊:周大興 (2021)。〈楊朱〉,《華文哲學百科》(2021 版本),王一奇(編)。URL=http://mephilosophy.ccu.edu.tw/entry.php?entry_name=楊朱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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